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想成为一个真实、充满爱与能量的清醒自主的人。
星光背后 - 吕珊

一連好幾夜通宵,終於都熬不住了,昏昏沉沉,竟斷續睡了整个白天。午間餓醒時,便即起身,待洗漱畢,就著夜裡吃剩的殘羹冷飯,胡亂扒幾口作數,倒意外覺得美味。飯後點煙喝茶,讀了會書,又困,又躺下,又呼呼大睡起來。

做夢。一連串的夢。夢中出場人物眾多,情節自成邏輯,有板有眼,有血有肉,但短,似一集一集的單元劇,高潮甫過,便戛然而止。

止時便醒,醒后睜眼不得,仿佛鬼壓床般,渾身無法動彈,亦喊不出。不一會又做夢,而夢見的,則又是另一些故事,以及另一班人了,但都有趣得很。

睜得開眼時,天色已漸漸暗沉了,回過神,夢的內容卻大都已經忘卻。仍記得最後一個夢里,我寫了一組關於鄉愁的律詩,夢中自覺得意,吟誦再三,只可惜,醒後一個字都記不起來。

零星還記得住的,一些畫面,一些對話,倒都能從中窺見到自己近來焦慮与恐懼的所在。大抵在現實中總被刻意迴避卻又難能放低的事情,壓抑在潛意識里久了,祇有趁人在夢中,對一切意識無從掌控的時候,才敢於湧現出來吧。

湧現,或是為了更好地遺忘,那些尷尬的遺憾的悔恨的歉疚的失落的傷感的害怕的千種愁思、万般情緒。做夢,就如同在另一平行時空中,將這些情緒元素重新加以利用,敷衍出截然不同的故事來,而人本身,不過衹是个角色。一樣的臉孔,亦可以說著全然不同的話,有著風馬牛不相及的性格,做著匪夷所思卻又合情合理的事情。

至醒時,黃粱既熟,南柯猶在,一切似真似幻,如泡影,如露亦如電。分不清楚,懶得分清楚,遂無感,遂接受,遂活在當下,遂曉得問出諸如“今晚吃什麼”的好問題。

最近讀到一個很喜歡的小故事:話說從前有一個老和尚帶著一個小和尚下山化緣。待回到山脚下時,天已經黑了。小和尚呆望著眼前之路,不免擔心起來,遂問老和尚:“师父,天这么黑,路這麼遠,山上还有懸崖峭壁,各種怪獸,我們僅憑這一盏小小的燈籠,如何才能回到廟裡啊? ”老和尚看看他,一臉平靜,只緩緩說了三個字:“看腳下。”

看腳下,因為已沒有退路了。

過去心不可得,時光一去不返,人無再少年,昨日種種,衹能是譬如昨日死,終歸是回不去的了。而所謂未來,富貴在天,死生有命,世事滄桑,機緣善變,因此未來心亦不可得。

目標祇有一個,上山,并回到最初亦是最終的歸宿。目標既定,便不必總去看它。至於能不能活著回到,它是否已經不復存在,是否存在更好的去處,通通都不管了。

如果心裡有確信,那就衹是走就好了,看腳下,一步一步,小心一點,遇到荊棘就想怎麼避免被刺,遇到野獸就想如何避免被吃,遇到懸崖就想如何避免失足掉落,餓了就想怎麼找吃的,睏了就想哪裡比較安全可以打個盹。

每個人都該找一個同路而行的老和尚。他在,心裡就會踏實許多。邊走邊問,邊問邊學,邊学邊練。老和尚終有一天會死,但智慧不滅,繼承下來,等自己老時,若有緣,便可以再傳下去。

我又忍不住想,倘使自己此刻便已成了幾十年後的老和尚,再回望廿六歲時候的自己,以及此時所遭受的種種處境際遇,還會記得多少,還記得的,又將會如何回憶,如何解釋,如何定論?

我多想我也可以笑著說一句:“我曾在無數个夜裡爬過成百上千座山,高低起跌亦照行,每一次懸崖峭壁上迎風獨站,都敢走去是最難。”你說,那該,多好。

2020.11.19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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